衡山緣

　　碧血溉國魂，靖亂安邦，留輝煌偉績。

　　衡山葬忠骨，名垂青史，在忠烈祠堂。

　　緣起

　　土壤中閃耀著鮮血凝固的暗紅，將士健碩的身軀被風化為累累白骨。

　　蝴蝶翩遷，落下骨頭上，忠骨曝于野，撼天地而泣鬼神。

　　有人說，要修一座公墓，給這些忠骨留個家。待到驅除強寇，收復失土，再告慰這些陣亡將士的靈魂。

　　三年后我建成，坐落在衡山上。

　　落成大典那天，薛岳在神位面前攻讀祭文。洪亮的聲音就著遼遠的鐘聲，響徹云霄。

　　衡山問我：“你是誰？今天怎么這樣熱鬧？鐘聲又是為誰而敲？”

　　我答：＂他們叫我忠烈祠，我是這些烈士的家。”

　　山坳處，小牛犢哞哞地嚎叫，發出深情的回響，是歸家的時候了。

　　這些英勇烈士征戰時想得最多的便是回家，在母親寧靜的眼中，他們不必背負沉重的鎧甲，他們可以做回兒子，做回丈夫，做回自己。沒想到最后卻只能客死他鄉。

　　共難

　　天空如卷軸般卷起，空氣像葡萄藤葉枯萎。

　　1944年，戰火燒到了衡陽。我聽到衡陽城內啼聲如雨，喊聲如雷。

　　8月8號，方將軍還是投降了。日軍進了城，衡山被燒，大火蔓延開來，我也受損嚴重，還有一群日軍進了忠烈祠，摧毀破壞，無惡不作。

　　我咬著牙問：“為什么不血戰到底？忠烈之士，焉能怕死？若不怕死，為何要降？”

　　衡山說：＂你沒看見，方將軍以萬余兵力將十萬日軍阻擋在城外整整47天。日軍用重型武器將衡陽城夷為平地，塵土飛揚，我聞到空氣中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——那是毒氣彈的味道。”

　　后來啊，有生力量基本消耗殆盡，輕傷員、馬夫、伙夫都扛起槍上了戰場。為了城內八千傷兵的性命，方將軍沒有逃，選擇了降。

　　衡山告訴我，并不是只有戰死沙場的才是英雄，他們上過戰場，流過血，和在忠烈祠中埋著的一樣，都是英雄。

　　“我明白了，活下去，有時候比死更需要勇氣。我也不會倒下，我會一直守衛這不朽的軍魂。”

　　哀怨

　　那場長達十年的風暴，我不想回首。

　　一群穿著綠軍裝的孩子風風火火上山來，拿著鐵鍬握著鋤頭，砍砸燒掠，幾乎所有的烈士墓都被挖掘殆盡，骨灰被四處拋撒。

　　你們可知，這些都是中國的脊梁啊！

　　這些將士至死無悔，說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是軍人的榮耀。但死時，他們大都睜大著眼睛看著遠方。不瞑目，因為心有牽掛，這也是他們第二個愿望——生不在太平世，可否在死后安享幸福年？

　　建成大典那天，我允諾他們：“放心，我會傾盡全力守衛你們的英魂。”沒想到我再度食言了。

　　天在哭，我也在哭。我心如刀絞，傷痕累累，柱折碑殘。一夜一夜想著那年衡山說的話——活著比死了更需要勇氣。我真想倒下，可又不能倒下。

　　衡山巋然不動。

　　沒有聲嘶力竭的吶喊，沒有血淚控訴，唯有溫潤至廣博。

　　“放心，”衡山安慰我，“那些骨灰大部分都融入我的身體，我用最好的養料灌溉，它們會長出最美的花。”

　　等到黑夜翻面之后，會是新的白晝嗎？

　　共生

　　轉眼間，我和衡山已經一起走過76個年頭。

　　1983年，我被列為湖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，1997年，我入選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

　　多方運作，鳩公庀柴，我被重新修繕，歷時期年，耗資鉅萬。

　　我成了衡山上的一副風景。衡山告訴我說：“你以后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。”

　　山上游人如織，忠烈祠內參拜者無數。我對這些英烈的承諾，終于在裊裊青煙中醞釀成現實。

　　草地里漸漸開出了白花，這些花很小，晶瑩透明，卻香氣馥郁。綠影山色，蔚然巨觀。

　　來衡山，看是風景，也是文化。這里有美景，也有忠骨。

　　愛衡山，因為它是千里山川中的一座。將士守衛了山川，我守衛著他們。

　　你們看，我喃喃道，這盛世，如你們所愿。

　　第三個愿望，終于實現了。

　　結語

　　南岳廟里的佛說，緣一個字，要一縷青絲綰同心結。

　　多么幸運，幾千年的時光疊疊錯錯，迂迂回回，我能遇見衡山，遇見這么多如山般偉岸的英雄。

　　佛還說，人死后，靈魂隨重隨習隨念，早已投生六道，不負前世記憶。

　　我不信輪回之說，卻又希望這些將士能回來看看這繁華景象。就算他們自己都忘了那些壯烈的故事，但我記得，衡山記得，時光記得。

　　延伸閱讀：2019“我和南岳的故事”有獎征文獲獎名單正式公布